第49章
老头来看看,好叫他死心。
谁知人是经不起惦记的。少商刚有这个念头,高高的县衙后宅的墙外忽传来一阵苍老浑厚的男子歌声,唱的还正是此曲——
「出其东门,有女如云。虽则如云,匪我思存。缟衣綦巾,聊乐我员……」
庭院里众人一愣,都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,但面面相觑,无人开口,只有楼垚惊呼出声:「是皇甫夫子!」
此时程止和桑氏都停了琴萧,墙外的皇甫仪却犹自在唱:「出其闉阇,有女如荼。虽则如荼,匪我思且。缟衣茹藘,聊可与娱……」
歌声嘹亮低沉,还带着几分暗哑,仿佛从远方传来,粗粝的石块敲打在冰面上,扯着声带的疼意,明瞭一切后的懊悔与痛苦——少商没有出言讥讽,隻静静倾听。这是她迄今第一次对叔母的前未婚夫抱持着平和中立的态度,没有任何鄙夷讥诮之意。
她想,她明白叔母那句『皇甫仪不是坏人,只是没弄明白』是什么意思了。
这两日她听楼垚讲皇甫仪的经历,知道他不但学识渊博,还勇于任事,就如古时纵横七国的苏秦张仪,以文士之躯游说于诸侯之间,消弭了许多兵凶灾厄。一个并非小肚鸡肠的当世豪杰,只为少年时的那么一点不甘心,怎会牵挂桑氏十几年之久。
皇甫仪不但没有弄明白未婚妻心里所想,也没弄明白自己心里所想。
只是,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皇甫仪在墙外反復将《出其东门》唱了三遍,然后马车上的铜铃之声响动,越来越远,飘然离去。过得片刻,外面仆从来报:「皇甫夫子与前边门房留话说,他有陛下所赐的节令,今夜就自开城门离去,然后入山隐居。待数年后诸事看开了,兴许会再来叨扰老友。」
程止点点头,转而去握妻子的手,桑氏反手握回去,含泪带笑:「他能看开就好。这么久了,我也盼他能过的快活些,不要纠缠于过去了。」
庭院里静默了许久,不是很在状态的楼垚干笑两声,道:「那…什么,皇甫夫子歌倒唱的不错,以前在都城从没听过…」
程止夫妇本来心头怅然,听到少年待头待脑的话,不禁摇头失笑。
眼看夜色已深,众人起身走出庭院。
楼垚大步走在最前面,程止追上去拍少年的肩头,说什么要对吾家侄女好点云云,桑氏留缓脚步,转头轻问少商:「你觉得如何?」
少商撇撇嘴:「皇甫夫子也真是的。读书入仕都这么好,偏在这种事上稀里糊涂。都是太过自负的缘故,不然,这世上怎有人会弄不清自己心里喜欢的是谁呢?」
桑氏脚下一个踉跄,深吸口气:「……你说的,不错。」
然后默默的看着漂亮的女孩犹如颤动的花枝般,轻巧几步追上丈夫和未婚夫,大喊着『叔父,你又欺负阿垚了吗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