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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节

 

卓旸头脑发懵,他甚至没时间思考,只是本能地敞开胸怀,让浮云卿吐得畅快。

呕吐这种事,避免不了。只是自己呕吐是一回事,别人呕吐又是一回事,别人吐到自己身上更是另一回事。

说也奇怪,他这么爱干净的人,竟能容忍别人这般失礼的动作。甚至主动凑上前去,不值钱地表示:有我在,放心吐。

他不嫌弃,反倒满是心疼。

小娘子家出门在外,哪个不想漂亮潇洒地走完一程。脚刚落地,就吐成这个狼狈样,想是难受到了极点。

都怪他选了水路。

卓旸放轻话声说:“在船上待了半月,见你好好的,还以为你不晕船呢。是不是难受很久了,怎么不早点说?”一面掏出蹀躞带上挂着的手帕,擦净浮云卿的嘴角。

虽然他这身衣裳不堪入目,但好歹浮云卿身上干干净净的。他这身衣裳不值钱,浮云卿却是特意换了个新衣裳下船。

还好,还好。

这会儿小厮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唤出茶馆里的卖茶婆,“这位外地来的小娘子吐了她郎君一身。婆子,你快看看怎么办。”

外地人到巩州,大多选择走水路。结果水土不服,来一个吐一个。客人呕吐的场面,从前卖茶婆早已见怪不怪。她搀扶着浮云卿去漱口,一面嘟囔着:“眼下竟还有人敢往陇西来,真是艺高人胆大呐。”

卓旸耳尖,听罢卖茶婆这话,满脸疑惑。

“婆子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卖茶婆尴尬地笑了笑,“小官人,我说笑呢。你莫当真。”

旋即递给小厮一个眼神,让他照顾狼狈的卓旸。

小厮自来熟地给卓旸擦干衣袖,“小官人,馆里备有几件干净的衣裳。您不如挪步馆内,换换衣裳罢。”

卓旸真诚道谢。心里叹,看来做生意不简单呐。得选对地方,得聘对机灵的小厮,还得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。

这厢跟着小厮上楼换衣,还真别说,衣料好,穿上正合适。

卓旸豪气地掏出一锭金元宝,不由分说地塞进小厮手里。

他问:“方才卖茶婆的意思是不是说,陇西不太平?”

小厮登时瞪大双眼,“这这……这可不是我说的!小官人,你聪明绝顶,千万不要把话往外面说。”

卓旸故作为难地说:“你看我这一知半解的,也不好受,对罢。”

说着,又将一锭金元宝,“嗖”地扔进小厮怀里。

世上无难事,只要给的多。

果不其然,两锭金元宝到手,小厮旋即挂上谄媚的笑,引卓旸走到隐秘的角落,小声说:“别看巩州位处陇西内部,其实是陇西郡下最危险的一个地方。小官人,我看你我有缘,给你多说句不好听的。任你在外地多么有钱有势,来陇西,来巩州,只管夹着尾巴做人。世风日下啊,这里乱得很。你啊,还是赶紧带着你家夫人离开这里罢。”

说罢,就一溜烟地窜了出去。

卓旸倚着廊柱,手里把玩着一把短刃,漫不经心,全似没把小厮的话放在心上。

正想着事,就见卖茶婆领着浮云卿踅近。

卖茶婆热络地搂着浮云卿,“小娘子,你家郎君脾性真好。哎唷,你们俩男俊女美,真是相配。”

浮云卿哭笑不得,与卖茶婆咬耳朵解释道:“他可不是我家郎君。”

浮云卿坦荡大方,反倒是卓旸,像个被蒸熟的螃蟹,红着脸,不知所措。

想及小厮走之前说过,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别管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,做真夫妻更能混得开。

于是在浮云卿懵懂的神情中,将她拉到自己身边。

他不动声色地将短刃塞进浮云卿手里,一面朝卖茶婆说道:“内子羞怯,闹着玩呢。”

作者有话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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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九:泼皮

◎这位地头蛇,怎么称呼?◎

实话说, 蓦地攥个短刃,总能让浮云卿以为,自己深陷在一场腥风血雨里面。

浮云卿迟缓地眨了眨眼睫, 耳朵是听的是卓旸的放肆话,心里想的是危机四伏。

她被卓旸护在身后, 艰难地扒头往前望,想窥窥卖茶婆的神情。叵奈身前这个男郎,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。

像座执拗的山,任她哪般捶打, 依旧岿然不动。

浮云卿揪起卓旸后背的衣料, 拧住他紧实的肌肉,旋转半圈。

一面腹诽, 让你瞎说话。

卖茶婆露出个过来人都懂的神色,请两位贵客下楼。

一楼宽敞,装卸货物的汉子常三两聚堆, 围在一方木桌, 咕嘟咕嘟地呷几口热茶。

这些汉子面色枯黄,斑驳坑洼的脸上粘着泥点,眼睛浑浊不堪,像头疲累过度的老黄牛。

大冬天的,汉子们仅仅穿着麻布短褐。佝偻的脊背恍若一把镰刀,割不到当地酋豪,仅仅将自身的命割得细碎。狼狈的汉子浑身被汗洇湿,汗液挥发成难闻的味, 到处乱飘。

平时茶馆来往的也就他们一帮装卸工, 眼下新来了一对小夫妻, 乖巧地坐在角落里。汉子们默契地离人家远一些, 拽下围在脖颈边的汗巾,擦着臭腥的汗珠。

外面白茫一片,馆内却像是刮了堆黄沙,糊着浮云卿的眼。

巩州渡口与汴河渡口,是完全不同的两副模样。按说两地百姓干的差事大同小异,为甚这里的汉子要比京城的劳累百倍呢?

她问卓旸:“这里的百姓过得好苦。下船后所见,没一个脸上带笑。是不是地方发生了什么事?是衙门不作为,还是官绅酋豪胡乱作为?”

这处百姓的苦,都摆在明面上。任浮云卿再粗枝大条,这晌恢复好精力,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。

卓旸晃着茶盏,将茶渣与茶沫子都撇到碟里,把淪好的一盏茶推到浮云卿面前。

他回:“兴许两种都有罢。知州判官胡乱作为,与酋豪大家勾结牟利,罔顾百姓利益,一昧压榨百姓。”

小到巩州,大到整个陇西郡,都是这般浮躁的风气。坏在根,根在官场。当官的畏缩,这头不敢得罪,那头不敢回绝,胆小怕事。久而久之,不正风气就此形成。

陇西郡地略重要,民生要为军政让路。百姓过得如何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军防稳固。

陇西的风气,卓旸早就有所耳闻。不过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,耳听不如眼见。

浮云卿满心疑惑,他也颇多感慨。

眨眼间,馆里的汉子就跑出去上了工。

好嚜,这下茶馆里更显空荡。卖茶婆用汤勺刮着茶渣,小厮手指捻拨打算盘,馆外老汉拿着大笤帚扫雪,馆内小娘子擦桌收拾……

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,清晰地传到浮云卿耳边。

汉子走了,她揣度的思绪也跟着跑了。捧着建盏,想起另一件事。

“真是抱歉,贸然吐你一身。”浮云卿垂着眸,赧然说:“坐船并不难受,哪知刚下船,胃里酸胀。其实我该找个簸箕去吐,只是在那时,脑子抽筋,非得拽住你不放手,这才……”

卓旸见她神色凝重,还当她要说什么大事。不曾想,原来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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