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节
宋令枝红着眼睛,反唇相讥。
“贺鸣那般好,是我配不上他,不是他配不上我。”
“沈砚,你明明知道贺鸣是清白的,可你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将他关在大牢。他本该是万人瞩目的新科状元,如今却只能陷于污泥之中。”
“他有今日,全拜你所赐。沈砚,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,自私凉薄,无情无义吗?”
水雾浸润着宋令枝一双眸子,长长睫毛挂满泪珠。
她强撑着稳住身子。
“若你不是皇子皇孙,你何来今日的帝位?你凭什么瞧不起贺鸣,他有今日全靠自己,若非受我牵连,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状元郎。”
宋令枝声音哽咽,泪珠自眼角滚落,宋令枝嗓音喑哑。
“沈砚,你才是最不配的那个,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喜欢。”
“你这种人就不该活着。”
沈砚:“——宋令枝!”
寝殿悄然无声,只听窗外细雨淅沥。
香炉上青烟散尽,只剩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。
宋令枝一双杏眸水雾氤氲,泣不成声。
沈砚直直盯着人,忽而拂袖,冷着脸从偏殿离开。
眉眼阴郁笼罩,槅扇木门推开,风雨灌入,身后宋令枝的哭声遥遥落在殿中。
沈砚脚步一顿,随即又大步流星往前,一张脸冷若冰霜。
“沈砚,你就不该活着。”
“不该活着……”
耳边是宋令枝方才撕心裂肺的哭声,沈砚面色阴沉,白净的手背青筋暴起,手心牢牢攥着。
眼中猩红一片。
宋令枝她怎么敢,怎么敢……
眼前晃过一幕又一幕,最后定格的,却是宋令枝刚刚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睛。
沈砚脚步稍缓,他转首侧目,楹花窗前,依稀映出一道掩面而泣的身影。
心口微滞,似针扎疼痛。
紧拢着的拳头一点一点、一点一点松开。
沈砚站在乌木长廊下,冷风拂开他锦袍的一角。
雨幕清寒,重重冷意裹着沈砚。
他定睛望着楹花窗前的那抹娇小影子,直到宋令枝哭累趴在案上睡着,直到天色将明,雨停风止。
沈砚也不曾离开。
他在雨中站了一整夜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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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对情爱,向来不屑。
烟青色的天不见一点日光, 天色雾蒙,如罩着一层茫茫白雾。
沈砚站在廊檐下,雨过天明, 光影一点一点照在院中, 落在沈砚眉眼。
那双如墨眸子平静淡漠, 剑眉好似笼上层层烟雾。
雪青色锦袍上披着薄薄的一层冷霜,双手双足冰冷僵硬。
唯有那道视线, 始终投向紧阖的槅扇木门上。
薄唇紧抿, 光影照不见的地方,沈砚半张脸落在阴影之中, 晦暗不明。
——沈砚, 你才是最不值得的那个。
耳边宋令枝的声音萦绕, 沈砚垂眸敛眉,平淡的面容寻不到半点起伏。
岳栩战战兢兢站在沈砚身后, 余光瞥见沈砚孱弱的面容,他大着胆子上前。
“陛下,属下办事不力, 还请陛下责罚。”
是他自作主张将宋令枝送入宫, 不然也不会有眼前这一幕。
岳栩低垂着脑袋,硬着头皮上前。
“陛下, 雨过天冷,您的身子本就经不得寒……”
“岳栩。”
嗓子喑哑, 前方终传来沈砚低沉的一声,下不为例。”
岳栩毕恭毕敬:“是。”他小心翼翼试探,“那贺大人……”
沈砚淡声:“放了。”
岳栩怔愣抬眸, 眼中闪过几分错愕。
随即又低下眼睫。
也是, 若贺鸣一直待在诏狱, 只怕宋令枝还会时时刻刻念着人,倒不如放了出去,省得宋令枝记挂。
岳栩垂首:“属下这就命人放人,只是宋姑娘这边……要如何安排?”
沈砚双眉渐拢。
眼前浮现的,是宋令枝昨夜那张梨花带雨的脸。
滚滚泪珠砸落在沈砚手背,泪水滚烫灼热。
宋令枝是真的……恨极了自己。
沈砚无声勾唇,眼底掠过几分嘲讽讥诮,青玉扳指握在掌心,轻轻拨动。
他声音极轻极轻:“找人,送她出宫。”
岳栩心中本还在搜寻何处宫殿适合宋令枝,猝不及防听见这话,遽然抬起双眼,满脸震惊。
那双漆黑眼眸不再,沈砚转身,披着冷霜的长袍步上台矶。
岳栩站在身后怔怔,少顷,又忙忙跟了上去。
云影横窗,芭蕉上只余雨珠晶莹。
双手枕在案几上半夜,宋令枝一觉醒来小臂麻木僵滞。
入目是陌生的雕梁画栋,博古架上供着一方水仙花盆,其中点着几处宣石。
连着哭了将近半宿,宋令枝一双眼睛早就红肿,抬眸望去。
铜镜中的自己和昨日进宫时相差无几,枝唇上的口脂淡了许多。
昨夜的一幕幕又一次涌上心口。
宋令枝坐在贵妃榻上,一手抚着眉心,脑中乱糟糟的一团。
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在家时,对着宋老夫人,对着父亲,宋令枝尚且能维持住脸上的镇静从容,还能宽慰祖母父亲,不敢将心中担忧告知。
可对着沈砚……
她竟失控如此。
贝齿紧咬着下唇,宋令枝后悔不已。
贺鸣如今还在诏狱,以沈砚六亲不认的性子……
槅扇木门轻轻被人推开,一个小丫鬟遍身绫罗,轻手轻脚踏入殿中。
遥见宋令枝坐在榻上,小丫鬟咧嘴一笑:“姑娘醒了。”
话落,又朝外喊了一声。
乌泱泱的丫鬟婆子站了一地,伺候宋令枝盥漱净脸,又命人端来早膳。
漆木案几上摆着十来样精致小菜,金丝燕窝汤,银葵花盒小菜,清水海兽碗菜……皆是她往日在宋府爱吃的。
宋令枝眉心皱起:“沈……陛下呢?”
丫鬟福身行礼:“陛下如今还在上朝,姑娘若有事,可尽管吩咐奴婢。”
宋令枝眉宇渐拢。
丫鬟狐疑抬眸:“可是这膳食不合姑娘的心意?若不喜欢,奴婢再让御膳房送别的过来。”
宋令枝目光低低垂着:“这些是谁吩咐做的?”
丫鬟轻声:“岳统领,岳统领还说,待姑娘用完膳食,命奴婢送姑娘出宫,还说姑娘等的人就在宫门口。”
宋令枝错愕抬眸:“……什么?”
手中的燕窝汤应声落地,碎片七零八落,洋洋洒洒流落一地。
小丫鬟大惊失色,以为自己说错话,忙忙跪下告罪:“姑娘恕罪,奴婢……”
宋令枝慌忙扶起人:“你适才说,谁在宫门口?罢了。”
顾不得丫鬟起身回话,宋令枝匆忙提裙往外跑去,“早膳不必了,备车,我要出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