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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话挂断后,陈薇坐车回到陈宅,别墅区外郁郁葱葱的绿植带上一层灰蒙蒙,淅淅沥沥的雨将这片绿意染上一层水汽,杂草上落下晶莹剔透的水珠,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玫瑰被雨打落得支离破碎,花瓣掉在泥泞里沾染泥土。
雨势不大,陈薇单肩背着包往里面走,踩在台阶留下脚印,伸手就要推开门,她回头朝隔壁的秋家看去——巍然充满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矗立在雨中,庭院很久没人打扫野草长了一地,不知名藤蔓攀伸到铁门,花坛更是脏兮兮,俨然一副破败无人打理的样子。
她有段时间没有关注秋家,大概是因为关注的人离开那栋房子,也可能是因为最后在那栋房间里见面时的不愉快回忆。雨夜里少女掉落的眼泪,仿佛在此刻都能感受到洇湿衣服的心碎。
回去陈薇从加固的酒窖里拿出一瓶酒,拎着酒去到阳台,天气转暖,阳台晚风恰逢适宜。只是周遭别墅浅浅亮起的灯光依旧显得寂寥,此前正对着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。
像是穿越时空,她依旧能感受到从前如影随形的孤独,或许她本就是孑然一身。
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,几分钟后楼下大门被人打开,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面,在偌大的空间回响。陈薇觉得大脑有些迷蒙,陈雅便在此刻出现,她穿着一身精致又休闲的打扮,站在阳台与房内的边界线,一半身影隐没在灯火通明的璀璨大道,一半被黯淡月光照得身形惨白。
她伸手将丝绸製的手套取下,松散地依着墙:“又在偷喝酒?”狭长的眼眸在瓶身上扫过,一眼就辨认出那显而易见的标签:“眼光不错,又是一瓶好酒。”
陈薇混沌的大脑终于可以思考,她坐直身体,握住瓶颈往另一隻空酒杯倒了部分进去,深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流淌碰撞、最终归为宁静,她将酒杯往对面推了推,扭头朝陈雅看去:“喝一杯?”
陈雅常年做生意,虽然不怎么爱喝酒,酒量却是很好,她体态优雅又随意地坐在陈薇对面,端起酒杯浅浅饮过一口,唇角含笑:“如果是爸爸知道,他估计就该感到痛心疾首。”
陈薇挑眉。
陈雅解释:“收藏这么久一口没舍得喝,没料到最后竟是一口都喝不上。”
陈薇垂眸,修长手指捏着杯身,随意的态度仿佛在喝路边十块钱一扎的啤酒,她唇角弧度像是在笑:“那还真是抱歉……”嘴上这样说,语气却没什么道歉的感觉,“我已经喝掉不少。”在管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。
陈雅看上去也不怎么在意,她歪着头认真想了想:“如果他知道,大概会这么说:‘喝了就被喝了吧,酒注定是要被人喝的,只能说和这酒没缘分。’”
陈薇几乎没有关注秋柔云以外的人,陈雅也是因为这是名义上的姐姐,所以她才会接触得比较多。对于在国外度假顺带谈生意的陈家父母,她更是丁点印象都没有,现在回忆起来,仿佛陈雅的确是有和她说过,陈家父母有往家里打过电话,询问她要不要接的时候,陈薇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陈家人,所以每次都给拒绝。
对她而言,这就是两个陌生人。
“听上去还挺文艺的。”陈薇慢半拍的评价,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生活在底层人民会想到的,像她,就只会想到温饱问题,陈父那样的人就很像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、喜欢谈论风花雪月调调的文人。
陈雅诧异地看她一眼,思忖片刻后笑着问她:“遇到什么烦心事?”
陈薇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一个被封上瓶口的瓶子里,她自以为了若指掌地知晓所有剧情,如同救世主在旁边只等合适的时机施以援手,又或是冷漠旁观。熟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事实从来不像是她预料中的那样,如同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。
以至于在得知很多她错过的时刻时,隻觉满嘴的苦涩无法言语。这是另一种她以前生活里从未感受到过的悔恨,让她茫然、不知所措,却又觉得自己做错过千万次,甚至于不敢去询问当事人,不敢问系统,像是一隻失措又绝望的鸵鸟,以逃避麻痹自己。
陈薇心中苦闷,以前的生活是粘在蛛网上等死的昆虫,眼睁睁倒计时自己的生命。现在的生活却又让她感受到自己正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希冀,而她似乎又在无形中辜负了这样的期望。
好像不管怎么做,她都是一个失败者。
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。
陈薇仰头将酒喝完,残留在玻璃杯底部的酒液发出醇厚的香味,她起身就要离开阳台,呆在这里让她烦闷: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你的俱乐部怎么样了?”陈雅发觉她的不对,不疾不徐地询问陈薇。
陈薇动作一顿,语调中带着些许烦闷道:“还是算了吧。”她只是随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,说完又意识到什么,她站直身体转身看向陈雅,语气郑重,“我不想打什么职业比赛了。”
陈雅挑眉:“不是说天赋很高吗?”
陈薇:“我觉得,我没有这样的责任感,我也承受不了任何压力。这只是我非常随意的一个想法,我还没有做好背负别人梦想的准备。”
“我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。”
她郑重地说出一个近似于贬低自己的总结。
陈雅没料到她会这么说,惊讶地从凳子上站起身,抬手想要按住陈薇的肩膀安慰,陈薇却已经转身离开露天阳台往楼梯那边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