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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节

 

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正趴门上看热闹,长得清秀灵动,头上戴着顶小老虎暖帽,可不就是今儿在医馆门口和那胖妇人吵架的小女孩嘛。

“小叔叔好,小姐姐好。”小孩一口地方乡音,脆生生地喊人,眼睛眯得像月牙,身子在外面,头伸进来问老葛:“爷爷,您那会儿着急忙慌地拟了个秘方,又到几个大生药铺子配好多珍奇的药,就是给这个姐姐治胎记的吧?”

老葛不由分说就将酒瓶子砸向孙女,幸而偏了些,砸到了门上,他愤怒地吼:“狗杂种,你瞎打听什么!又瞎看什么!那双招子是不是不想要了?信不信我今晚就挖下来泡酒。”

小孩吐了下舌头,似乎对于这样无理的谩骂早都习以为常了,笑嘻嘻道:“那我做饭去了,爷爷你今晚想吃什么?家里来了客人,我这就去朱掌柜那儿割二斤猪肉。”

“先别急着走。”唐慎钰冲女孩招了招手,“小坏,你过来。”男人笑得温和:“你打小在清鹤县长大,想必对这儿熟得很,出去帮叔叔跑个腿。”

说着,唐慎钰从袖中掏出那张五十两银票,擩到葛小坏手里,扭头看了眼春愿,嘱咐道:“你到钱庄把银票兑开,给这个姐姐买上几套现成的衣裳鞋袜,多买些里头穿的小衣,这几天好换着洗,再置办些洗澡洗脸的木盆。”

“喔呦!”小坏睁大了眼,“我活这么大,还是第一回 见这么多钱,放心罢叔叔,过后我记个账,把剩下的银子给您。”

唐慎钰拍了拍女孩的小老虎帽子,笑道:“明儿是除夕,我瞧你家的厨房着实没什么好料,你再买些肥鸡大鸭子什么的,剩下的就当叔叔给你的压岁钱,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去。”

“好耶!”小坏一脸欢喜,蹦蹦跳跳地就跑出去了,“那我要去买爆竹,还要给爷爷买双牛皮靴子。”

小坏一走,屋里顿时安静了不少,也好像失去了些明朗色彩,只剩下沾着酒气的灰,老葛匆忙关好门窗,揩了把鼻涕,随意在下裳抹了抹手,垂眸走过来后径直入座,没敢发火,多少埋怨了两句:“大人实不必对那狗杂种太好,她正到猫狗都嫌的年纪,很不好管教,给她钱肯定胡乱花用了。”

“别他妈废话了。”唐慎钰剜了眼老人,“本官没那么多时间,抓点紧开始吧。”

说着,唐慎钰让春愿坐下,他从桌上拿起根筷子,分别指向春愿身子各处,言简意赅地对老葛说:“她有点发烧,看样子是得了风寒,右胳膊有扭伤,不严重,双腿膝盖因跪太久,出现红肿和行走不便的情况,你给治一下。”

老葛嘴里念念有词,一脸的严肃:“记住了。”

唐慎钰筷子又指向女孩的脖子:“她后背、肚脐上两指方和脖颈处有伤痕共计八条,长一指左右,看着应该是木条之类的刑具鞭笞出来的,伤不重,但很影响美观,你给配点药。”

“是。”老葛忙应承了,心里却止不住地腹诽,这些厂卫的鹰犬,行动残忍,言谈冷漠,平素里净兴诏狱、办大案,知道的,晓得他在介绍小姑娘身上的伤病,不知道的,还当他在验尸呢。

“咳咳。”唐慎钰掩唇轻咳了两声,斜眼睥向老葛,“她脸上的胎记,你看能不能治?”

老葛闻言起身,抓起春愿的手诊了诊脉,凑近了,眯起眼仔细观察女孩的脸,敛眉问:“今年多大了?”

“十七。”春愿懦懦回。

“以前治过胎记没?”老葛又问。

“治过。”春愿哽咽道:“小姐疼我,带我看了好几位大夫,吃了不少药,这几年光脸上抹的药膏子,也有几斤了,这胎记非但没下去,反而越红了。”春愿手覆上侧脸,低下头:“后头我也放弃了,既然治不好,丑就丑吧。”

“哼。”老葛冷笑了声,傲然道:“你找的是些江湖草包游医,自然是治不好。”

说着,老葛弯下腰,从他的药箱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银匣子,当着唐慎钰和春愿的面儿打开,原来里头竟是条像蚕一样的半透虫子,有长长的须和小针一样的齿,通身散发着股腥臭,正缓慢地蠕动,他咬破指头,给那虫子喂了两滴血,那浑浊的目中忽然燃起抹癫狂之色,嘿然一笑:

“这小东西原出自暹罗,老夫用血养了七八年,剧毒无比,以它当药引,可祛除你脸上的胎记。”

春愿心里隐隐生起抹不安,扭头望向唐慎钰。

唐慎钰按了按女孩的肩膀,忙问老葛:“有风险没?”

“既然药引子是剧毒,风险肯定有,而且非常大。”老葛虽回答唐慎钰,却直勾勾地盯住女孩,坏笑:“配这药膏还得九九八十一味珍稀药材,每味配量须得刚刚好,不能多一分,也不能少一毫,否则出现偏差,你的脸会烂得像马蜂窝一样,丑如恶鬼,连现在都不如,后半辈子只能躲在屋里过日子,风险虽极大,见效却也极快,半个月内你就能焕然一新,当然,姑娘若是害怕,咱们也可以慢慢地用没什么风险的法子治,少则一年,多则两年,老夫必治好你的脸。”

唐慎钰悠然入座,胳膊自然地搁在桌上,望着春愿,声音充满了蛊惑:“想必你听清楚了,本官就不多加赘述,阿愿,本官与你相识一场,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,你可以留在清鹤县,慢慢地治疗,过两年再嫁个人,这辈子也就这么安稳平静地过下来了。”

春愿直接打断男人的话:“那小姐的仇呢?你会帮我报吗?”

“不会。”唐慎钰笑着摇头。

春愿再问:“那您会等我一年,等我将胎记祛除后再帮您做事么?”

“不可能。”唐慎钰莞尔。

“看来我没的选择了。”春愿深呼吸了口气,执着道:“我说过,为了给她报仇,我连命都可以不要,更何况这张脸。”

“好。”唐慎钰拊掌,赞赏道:“春姑娘好决心,不愧是……”

不愧是我选中的棋子。

当然,他不会将这话直接说出来,笑道:“不愧小姐疼了你一场,果然重情重义。”

说着,唐慎钰手指咄咄地轻点着桌面,给老葛使了个眼色:“开始吧。”

老葛颔首,从药箱中取出一只巴掌般打小的瓷瓶,递给春愿,沉声道:“给你脸上敷的药会让你痛不欲生,这是我配的止疼散,你喝了后就会陷入昏睡,几乎察觉不到疼痛,姑娘要是考虑清楚了,就……”

春愿直接抓起那瓷瓶,拔开塞子,咕咚咕咚喝了个尽。

哪怕刀山火海,只要能报仇,她也要去趟!

……

不知不觉,就到了傍晚。

雪后初霁,灰沉了数日的天,总算拨云见日,天空是那种透亮的清冷,夕阳将山边几缕闲云染成了胭脂色,轻轻柔柔,似纱似雾,转眼间,一弯冷月升起,天彻底黑了下来。

葛家小院黑黢黢的,上房已经掌了灯,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,走出个英俊高挺的男人,正是唐慎钰,虽几日夜奔波劳累,可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疲倦,目若寒星,精神奕奕的。

唐慎钰略扭头朝屋里看了眼,忙乱了一下午,总算是完事了,旁的病倒不消说,按部就班吃药就行,最要紧的是治胎记那一步,虽说是事先给这丫头喝了止疼散,可当给她脸上擦伤调配的药膏后,她还是给疼醒了,满床打滚,尖叫着要他拿刀杀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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