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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、掉马

 

中庭有座凉亭,亭外白石步道围绕衬着外围的蔷薇花圃,现下冬日花谢,花壤上只剩一片苍绿。

进入大门,雕像两侧沿阶而上,耗费空间造了个奢华的楼中楼。

而那个带路的管家除了斜睨他一眼,连问都没问一声。

朱掣认得那种目光,他小时候那些阿舍就是这么看他的。

坦白说他现在很想直接衝到路上找个井盖,一路鑽回下城区那条臭水沟。

真是进狼窝了。

「何敬,你去交代厨房留两份餐。」温徇将朱掣揽进客房:「我先跟他说几句。」

何敬带上门。

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几秒,温徇才开口:「你先收拾一下,衣柜和桌子要是不够我再从其他客房併过来给……」

「等等。」朱掣不敢拨开他,只能弱弱地乾笑:「在谈正事前,我们能不能先坦诚相待一下?」

神国之所以强大,靠的不是外交,而是过硬的武力。

否则首领卢璟天也不会在战事过后立刻把四散的兵权全部收归中央。

传闻神国军人乖戾,全神国目前硕果仅存的「将军」更是行事诡异,上一秒还是个绅士,下一秒他的大衣铁麟一竖就能变成切丝器、礼帽一张就能变成绞肉机、皮鞋一翘就能刷出一片铁刀扇,能把人活生生刮成白骨一具。

朱掣最近直播玩的游戏主角就是「将军」,而且画面还无码,那血喷得他差点犯恐惧症,如果不是要满足观眾重口味,可能早就被朱掣丢去当仓管了。

何况是查无资料、不在神国民眾视野内的「将军」,干的事必然上不得台面。

这才是最可怕的。

温徇看他战战兢兢,松口道:「『将军』是我的代号。」

朱掣抓紧行李,视线往门口飘了一下:「又是代号?」

「直接为首领工作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。」

「那你会让下属就这样到处喊你的代号?」

「也不算到处,只有对自己人时才会喊。」

「那你是做甚么的?」

「自然是……」

短暂的沉默,朱掣脸色煞白。

温徇分神片刻,搭在肩头的手就已经被他状似不经意转身扯脱下来,只好顺势放下手:「我不是故意瞒你。」

「但我要知道这是狼窝,打死我都不来。」

「沙先生,你已经答应首领了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朱掣哀怨道:「所以我现在真的很后悔……」

朱掣牢骚越发越小声,最后很鸵鸟地把整张脸都低下去。

温徇叹气,真诚道:「对不起,真心的。」

朱掣哀怨地瞄了他一眼:「我先说啊,我真的是来帮忙共建社会和谐美好的,不是来帮你做传销的。」

「自然,我是将军,当以国家利益为主。」

「别跟我官腔。」朱掣抖擞了下直起身:「你跟新派就是血缘关係,跟神国就是主从关係,哪边重要我不知道,别拉我下水就好了。你既然是将军,那我们一个出力、一个出嘴,谁也别为难谁,行吧?」

「那私底下互相帮助可以吗?」

「不……」

「给钱。」

朱掣眼珠咕嚕一转,看见他却又怂了:「不用钱,只要不失底线我能帮就帮。」

「说定了。」

朱掣看着那张笑脸,感觉自己不但上了贼船还被当压船夫人玷污了清白。

「那你今天好好整理休息,明早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周围环境。」

「这里就一堆豪宅,我要认识甚么环境?」

「出去这条街还有些行政机关跟一些商家。」

「喔……那有酒吧吗?」

「有。」

朱掣表情有瞬间的满足,又回到放松状态乐呵呵道:「那明天几点起?」

「五点半。」

「五点半!」朱掣表情又丧了:「不能中午吗?」

「……」温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。

朱掣赔笑:「那……十点?」

「你五点半起不来?」

「不是,你要五点半的话,我那会可能才刚睡下去。」朱掣见温徇脸色黑了一下,忙道:「我今天搬家第一天要直播到半夜,都已经发公告了。」

温徇见朱掣狗腿地朝自己眨了眨眼,轻叹:「明天出门我再叫你。」

「好!谢啦!」

温徇扫了他一眼,就在朱掣的狗腿笑和招牌式挥手中退出去了。

温徇嘴角扯回淡然的水平线,在门前待了一下才转身离开。

而门内那人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,一个脚软扶着行李狼狈地跪坐在地,没了方才挺直腰板的气焰。

温徇回到房间,按下床头的开关,床尾板上闪烁了下,从极小的投影镜头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影像。

影像中,一个人呆坐在行李箱间,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开始整理。

门上传来节奏的敲击声,温徇应话,何敬便进来将餐盘送上了桌。

温徇目不转睛盯着监控画面,可当何敬要走时却突然喊住他:「把沙鹿那盘也送过去。」

「我会通知他去厨房拿……」

「刚刚你甚么脸色,别以为没人看见。去送餐,顺便赔个礼。」

「他就是个卖弄嘴皮的婊子,我凭甚么服务他?」

温徇眸光一沉:「滚过来。」

何敬脸色微变。

然而温徇始终面不改色,只是淡淡一记眼刀削过去:「出生好,就能耐了?」

何敬闻言一颤,咬了咬唇,扬手就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。

温徇视线移到那半边被打红的脸颊上,语境森冷:「何敬,我当你是我兄弟,可你如果非要白白浪费机会,下回你尝的就是枪子。」他轻轻理了下袖口:「我从小跟你们一起长大,我知道你们瞧不上他,但我可以在这明白告诉你,你们连他一根手指头用处都比不上。」

「……您为甚么非要跟他合作?他们那种人就会在网路上发疯!他们知道政治怎么推行的吗?他算甚么东西!那种天天生活在垃圾堆里的人能懂大局吗!」

「要是懂大局才能做事,那我们谁都不算个东西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去赔礼。」

温徇看何敬挟着火气退出去,又看回面前的监控画面,里头的小人在画面上不断的走动、布置这个接下来要生活的空间。

他看着泛蓝的画面,不禁想起有人说过──那些吃过苦、受过欺负的人,因为早在人生前半段就受够了磨礪、见够了纷扰,所以他们一般更通人情达事理。

可事实那些人在某一种层面上,也是最容易被誆骗的一类人。

那些人也许知道如何忍耐、也许知道如何造就与承受罪恶,但正因为受够了常人不会受到的痛苦,所以他们以为自己甚么都懂了。

在看似沉稳的外表下,还藏着极其幼稚的认知,因此有时甚至比常人表现得还要拙劣。

温徇端过小桌上的餐盘,拖椅坐下,提起筷子,边看监控画面吃了起来……

隔天中午醒来,朱掣感觉好像被鬼压床了。

明明意识很清楚但眼睛就是睁不开,胸口还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

「呃……」朱掣闷吭一声,好不容易瞇开眼往下看,就见某人正大辣辣趴在他胸口,神经短路了下,才认清那熟悉的笑脸正是昨天刚掉马的温大将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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