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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

 

行踪——发现他自赚开铜牛县城后就再未回过家。先是镇守县城,然后被『说服』投诚,其后便在崔侯帐下效力,倘若他要隐藏些什么,那该藏在何处呢?」

少商脑中灵光一闪,脱口而出:「铜牛县?!」

凌不疑看了女孩一眼:「不错,就是铜牛县。在那里,马荣不但驻守了近一个月,还镇日走街串巷,美其名曰『视察百姓疾苦』。」

袁慎听的入了神,忍不住问:「最终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『那些东西』的。」

凌不疑道:「马荣差不多走遍了整座县城,若真一处处去翻找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够。不过马荣不过一介武夫,没那么细的心思……」他笑了笑,看向楼奔,「铜牛县其北有一座牛头坊,坊间有一座酒肆,名唤『牡牝』。」

少商还在掌心悄悄模拟这几个字,楼太仆和袁慎等人立刻想明白了,目光齐齐射向楼奔——牛头+牡牝=三牛。

楼奔开始撑不住镇定的神色了。

凌不疑继续道:「就在那间酒肆中,手下人发现其中一座雅间墻上有钻凿痕迹,挖开一看,正是一大捆书简,里头有你这些日子以来写给颜县令的书函——从你们相识,相约会面,煽动颜忠另行安置老母幼儿,甚至到约定时辰地点……一概皆有。我猜你是让马荣进城后销毁这些写给颜忠的书函,谁知他却留了下来。」

少商想,大约凌不疑在追查李逢妻子时,估计也顺手查了马荣。

楼奔强自镇定:「哦,真是我写的么,子晟不会是看错了吧。」

凌不疑道:「那些书函幷未具明姓名,只在落款处描了一面小小的菱花镜。」

王延姬惶惑的看了丈夫一眼。

「不单如此,我曾在陛下的御案前见过子唯呈上来的地方风土志,笔迹与那些书函上的字幷不一致。」凌不疑道。

楼奔的脸上恢復了几分血色,笑道:「既无具名,笔迹又不一样,何以见得那些书函就是我写给颜县令的?」

「正因如此,我便将这些书函隐而不宣。」凌不疑道,「然而我想起了袁侍中。陛下曾数次在我面前夸过袁侍中擅长行墨,能写多种书法字体——于是我想子唯与袁侍中不是师出同门的么,倘若袁侍中有此才能,那么子唯必然不遑多让。」

「然而欧阳夫子早就云游四海去了,要找回他不知何年何月,再说欧阳夫子为人是出了名的落拓不羁,别说弟子写的东西,就是自己的手书也是随写随丢,这可真是难煞我了……」

袁慎扯了扯嘴角:「无妨,这不是有在下么。」

凌不疑衝他笑笑:「袁侍中虽年少,但素性沉稳,平日陛下赐下的一片竹简一副绢帛都一一收好,井井有条。我想当年欧阳夫子离去时,是否也将书简着作相托……」

袁慎皮笑肉不笑:「夫子没托付,是我自己多事,将夫子到处遗落的书简全都收了起来,晒干后覆上油布妥善收藏。」

少商从这语气中察觉到了深深的沉痛。

「我与袁侍中在袁府中翻找了数日,终于找到了你二十岁前写给恩师与同窗的诗赋杂文,各种字体都有,其中就有与写给颜忠书函中一般无二的字迹!陛下犹自不能相信,还找了数位书法大家品鉴,均道『行书虽有老辣与稚嫩之别,但确是同一人所书不假』。楼子唯,行家出手,定不会冤屈了你。事到如今,你还有何话好说?!」凌不疑一手搭在案几上,渊渟岳峙,气势逼人。

楼太仆颤颤的坐倒在地上,楼二夫人掩面哀哀哭泣,楼大夫人却上前一步,冷嘲热讽道:「我还当你在外面立下了大功,这两日在家中耀武扬威的厉害,却原来是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!我说侄儿,无才就无才,学着你堂兄安耽度日又有何不可,何必非要害人害己,如今你犯下大罪,别是要牵连全家……」

少商听不下去了,正要出言讥讽,却见王延姬裙摆蹁跹,几步走到楼大夫人跟前,劈头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。众人皆惊,楼大夫人被打倒在地,一手撑着地板,一手捂着脸,又惊又怒:「你你…你竟敢…?!」

王延姬拔下发间金笄,刷的一下扎在地板上,恶狠狠道:「你再敢多说一句,我就要你血溅五步!」

楼大夫人被这目光吓住了。众人顺目看去,只见那支金笄正扎在楼大夫人指缝之间,再差一点就要扎进楼大夫人的手掌了。

楼太仆起身顿足道:「你给我闭嘴,不许再说话。」

王延姬怔怔的看向丈夫:「这…都是真的么…?」

楼奔惨然一笑:「没错,都是真的。」

王延姬落下泪来:「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!难道非此不能立下功业么!」

「为了父亲的委屈,为了你我的将来,为了我自己的抱负……」楼奔道,「到了这个地步,我已无颜见你。以后你就回家去吧,你年纪还轻,改嫁亦不迟。」

王延姬嘶哑道:「你现在说这样的话,是要我的命么?!不过你放心,我自然会改嫁,我绝不会为了你耽误自己一生!」

楼奔朝妻子笑笑,转过头来:「子晟可知,人人都盼着生在太平盛世,独我平生最恨没早生几十年。」

凌不疑道:「当年戾帝暴政,群雄幷起,将星云集,子唯你若能得逢当时,定可颠倒干坤,指点江山,做出一番事业来。」

楼奔拱拱手,笑道:「子晟说的好,我在这里先谢过子晟知己之情。」

凌不疑道:「我心知子唯的抱负。不过,循序渐进,累积官秩,逐渐成为国之栋梁,也未尝不是一条通途大道。」

少商本来想说她家三叔父就是从县丞做起,到了今年才升任县令,不也蛮好的么。

楼奔自负一笑:「我生就这幅气性,没法子屈居人下。叫我从裨官小吏做起,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维中,消磨在不痛不痒的周旋中,我宁可一生不踏入朝堂。」

少商:三叔父地下室中枪,原来县丞也算裨官小吏。

「所以你就屠戮颜忠满门,以此作为晋升仕途的踏脚砖!」凌不疑语气逐渐严厉。

楼奔摇摇头:「崔侯谨慎,军国大事岂容我一介白身指指点点,我大咧咧的跑去给崔侯出谋划策,谁能听我,谁能服我?总得有些依仗才能叫人信服我吧。」

楼太仆老泪纵横的拉着侄儿的袖子:「子唯啊,你何必行此下作之事,咱们楼家也不是无名之辈,你慢慢来……」

「伯父你别装模作样了。」楼奔讥笑着打断,「人人都说楼太仆忠厚老实,可我们自家人哪个不清楚伯父的小计较。」

楼太仆噎住了。

「说起来,我还要谢谢子晟,数年前子晟曾在东宫面前举荐我。」楼奔继续对凌不疑道,「我听说子晟曾对太子言——楼子唯是个谋政理事的大才,扔在论经所里摘章抄句可惜了,应该给他一个施展拳脚的机会。」

凌不疑低声道:「我只看出你的才学,没看出你的为人。」

楼奔道:「是以,我虽然从未和子晟深谈,但心中已将子晟当做了知己。」

少商心想:上一个把你当做知己的颜县令都全家死光光了,看来还是别做你的知己好。

「可惜,太子殿下没听子晟的,子晟可知这是为何?」楼奔道。

少商被吊起了兴致。

楼奔看了楼太仆一眼,含笑讥讽道:「因为我的好伯父,满口谦逊的婉拒了太子殿下的举荐,说我年纪还轻,应该再多走走看看,再历练几年才能当事。」

楼太仆满面痛悔的嘆道:「……都是我的不是,听了你大伯母的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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